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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中的时候,语文老师很喜欢我,大概因为我很乖,而且真的很知道怎么讨好大人。在那个时候我的作文基本都是写很搞笑的东西,我并不喜欢搞笑的风格,那时班里有一个女孩的名字和我的一样好听,但意思更深远些,老师夸奖她的文风细密浅纤小,她告诉我说她希望能写出更刻薄的文字来。
她很好的朋友不得老师喜欢。我们的老师是位古板保守的人,她的朋友很桀骜,很年轻的年纪直到如何戴美瞳搽口红。也会和男孩谈恋爱,我真的很羡慕这样的人,总感觉自己不敢过的生活让她这样的人去过,心里没有嫉妒只有羡慕和被承担了过错的风险。我还记得某次这个女孩和人争吵打架,老师把我们叫过去,我们一起跟着受骂,老师骂完她们骂我:你的弟子规背到哪里去了?我伤心得回家大哭,把自己蒙在被窝里戴着耳机听弟子规。我很喜欢这个老师,实际上任何的长辈我都喜欢,只要不是我妈妈我都喜欢。
老师说我的文风偏幽默,我耿耿于怀很久,因为我只希望别人能承认并盛赞我的孤僻冷傲,当然我当时一点都不孤僻冷傲。家里人一直打压我,说我多嘴多舌,太爱抖机灵。我们家人特别古板,她们会笑,但不喜欢自己的晚辈逗自己笑,也或许是我的口才太差。有着好听名字的女孩某日写了一篇文章,里面是茶叶如同素荣开放。老师不明白什么是素荣,女孩说是白色的小朵的花。老师拍案叫绝说真有才,老师都不知道什么是素荣,问到答案就喜不自胜。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下面嫉恨得咬袖子口,却忘了也许在我身边,小时的老师也在同我一样嫉恨,不过她不咬袖口,她只喝彩,艳羡,眼底里有些倘若如果的遗憾。
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的男性朋友,在初中结束给他告白,我请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,男孩没有答应我,于是告诉她了。这很坏,一来我对朋友的愧疚没有被保护好,二来,那个女孩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接受她的喜欢。我分不清二者哪个更坏,但我得谢谢那个男孩 不是他我也许不会对男性失去幻想,也许还要重回我母亲与母亲的母亲的命运,成为下堂悍妇,咬着刀,舌头却鲜血淋漓。
我第一篇刊登校报的作文只有五百字,我说我好恨小升初的学习压力。结尾我引用张爱玲,我说,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,长满了虱子。老师把这句话画出波浪线,推荐给校报。那但其实张爱玲的天才梦我只记住和耿耿于怀那么一句,就是她说自己十三岁写小说,要女人为了美专门坐火车去西湖投湖自尽。她的母亲说,若是这个女人真的要死,就不会坐长途去西湖。张爱玲还是为了美保留下来,她说自己不会做家务,不会削苹果,说自己背商女不知亡国恨,看遗老的眼泪掉下来。我心里的感受只有五内俱焚的愤怒,我不懂她很多感受,却因为她说母亲与她讨论小说情节这一节气得想上吊。我的母亲的浪漫情怀只体现在我的名字上,其余再无,甚至这个名字的寓意也短浅得要命,我的外婆不给我买书,嫌比菜贵,而且我看书太快,几天都要新的。这种种让我到成年都发了疯地觉得家里亏待我一座图书馆,一个幼儿园,一个没人来的秘密基地,有吃有喝。
袍上爬满虱子,十几年后我才知道,用这个比喻的人后半辈子得了蚊虫恐惧症,她逃出大陆逃到美国,半年搬一百多次家,皆因她觉得房间有虫子虱子咬她叮她,她甚至因为这恐惧剪掉头发,抛弃藏书,最后被人发现只死在小小的行军床上,白发老缎子一样由头看到肩,灯光镀金了白头发,流光往下跑。我二十岁,大概明白幽默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,不再自我厌弃,也不想着找到好妈妈来爱我,希望是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,每天隔着网络维持很廉价的关系,人不害我,我不害人,虫不找我,我不杀虫。我很想问我的老师,你为什么很喜欢我那句引用。明明我只是在做抄写,到底你在爱什么?现在我大概明白了,为什么遗老看着小丫头片子背商女不知…就要落下泪来。我那时十五岁,奶声奶气装老气横秋,我说生活啊,就是一袭华美的袍,长满了虱子。老师看到的,也许是十五岁的她自己,不进厨房,未曾生育,在婚姻的最开始站着忸忸怩怩说:长满了—虱子— 她二人就这么彼此瞪着眼对峙,直到发令枪响,那女孩欢快开跑,撞入她身体,不见了。

我的人生里很多女性朋友因为性取向这件事和我分手,第一个朋友是因为她是我不是,后面就都变成了别人怀疑我是。最近一次是我实在没办法容忍朋友要对我有幻想这件事,怒而分手。
我是不是同性恋和我和她们的相处没有一点关系。我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,我喜欢一个人,是不可能让她做我的朋友的。
我恨这些女孩,她们的逻辑不自洽变成了射向我的毒箭。我惩罚所有人的方式就是把她们流放,让她们杀青,假装她们死了,而我活着。
在我活着的世界里,爱就是爱,朋友就是朋友,交友不会亲嘴,拥抱只出于尊敬。
做不到就去死吧。我受够当妈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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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码: 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