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和一个网友姐妹吃饭,她说她想要出国想拿身份完全是被恐惧驱动的,因为她大学四年正好赶上疫情三年,上了四年学被封了三年。她说她想要的就是自由,她再也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能不能出门。

我们知道做决定有两种模式,喜好/爱驱动,以及恐惧驱动。我希望自己做决定是被喜好驱动的,但我也完全理解她的这种“恐惧驱动”。我在想这种恐惧甚至并不会随着拿到身份这个动作完结。我理解中国人对身份和房产的渴求源于一种根深蒂固的不安,称之为集体创伤一点不为过。

我常常问工地同事一个问题:“如果你不能再做bartender,你不能再做服务业,你会做什么”。很多人完全没想过其他答案,他们会说“我不知道”。我也见过有同事说自己想做一辈子服务员的。我知道有些中国人对此嗤之以鼻,觉得这些白人头脑简单胸无大志不想出人头地,做服务员没意义。但是我觉得这种从不会未雨绸缪的不假思索,是出于长久以来平静的生活状态和一直在线的政府保障。卷、削尖脑袋往前钻,说到底还是因为人们害怕朝令夕改,公共资源匮乏,以及无人兜底。

这个网友姐妹和我说起封校的时候,我立即想到辞职之后我试着给端写的第一篇稿子(一共给端写过三篇,这三篇多多少少都和封控沾点边,可以说是被政治强奸的产物,但我不在乎,这些事就是我那个时候该做的)。原来稿子里那些学生就代表着她——想要洗澡、想要走出宿舍、想要回家而不得的学生。

写那篇的契机是当时在北京一所高校读硕的朋友告诉我,他们学校有学生因为抗争封校而招致处罚。

在这之前,我已经超过五年没有写过长稿子了。我不知道从哪开始,但我觉得这事儿必须要做。我和当时合写的另一作者顺藤摸瓜找到了很多京沪高校的学生,我的初衷就是想要记录这些:有人看见、有人知道、有人记得。

昨晚回到家我又看了一遍,一方面我会带着对过往作品的审视,知道里面的很多用词和结构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用,另一方面,给我的直观感觉就是沉重。

我能感觉到身处其中的人的小心和无力,也感觉得到写的时候自己的叹息。

快两年了,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发生了很大变化。现在我每天过得挺高兴,挺充实,完全不会和人主动提起那些日子发生的事,因为我不想和一些有共同记忆的人抱团取暖,反刍舔舐集体伤痛。

但这些事就刻在我脑子里,我往前走了很远,但不代表我忘了过去;我不会总是提起,但不代表这些东西会消失。我觉得我多多少少还算个有良心的人,这完全不是背着这个记忆走沉重不沉重的事,沉也得背着,我不允许自己忘了。

那篇文章的评论非常典型,是久居境外的华人对国内学生带着镣铐与阉割去反抗的讥讽,还有嘲笑。站着说话不腰疼总是容易的。

当时的一个采访对象这样说,“在中国,一场最和平的示威,可能都比美国一场严重的骚乱威力还要大,因为它是被完全禁止的。”这些久居海外的人永远不会懂——我不希望自己变成这种b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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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giggggle 我想起自己疫情的时候困在学校,那个时候在备考考研 大家中午在宿舍睡觉,我溜出来在图书馆四层的小走廊待着背书。那个时候世界很安静,但是窗户很高很窄,也看不到外面。我就对着白墙发呆很久。那几天不怎么刷抖音和微博,因为觉得刷到了自己会害怕-害怕自己忍不住就变身成核弹和世界爆了。我呆在封控区出不去,家人之间也没有联系,每天的娱乐就是看二手群里同学吵架,和回宿舍后晚上听她们在牙刷杯子之间说自己今天刷到的反贼抖音。那段时间我一反常态地沉默,沉默着写出来那几年最好的一个故事。人们说这个是关于女性主义,关于父权制痛苦和压抑,我什么也没有说明,只是看她们写的东西,隐晦地吞咽下去这一颗政治的火炭,把她关在肠胃里窒息,烧化,沉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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